千百年来,在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间,众多民族南来北往,繁衍生息,形成了世界历史上海拔最高、地势最险的文明文化传播和经济交流的神奇通道—“茶马古道”。悠悠古道上的、在横断山脉最深处的澜沧江上曾经谜一样存在过、又消失在历史烟尘中的一架古桥让我们有了探询究竟的冲动。
芒康县作为西藏东南大门,是“茶马古道”在西藏境内的第一站,是川、滇、藏文化的交汇区。近年来,随着“茶马古道”旅游黄金线的兴起,这里的盐井盐田、曲孜卡温泉、澜沧江峡谷等独具特色的景点景区一一被人所熟知,而在这众多的景点中有一条“茶马古道”重要通道却被人渐渐遗忘,这里就是连接“茶马古道”澜沧江两岸的惟一一座古桥─措瓦乡境内的扎西达桑桥。
“茶马古道”作为与“丝绸之路”齐名的古代各民族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交汇的重要通道,不管是自云南普洱、丽江起,经中甸、德钦,进入西藏境内的南线,或是自四川成都、雅安经康定、巴塘、竹巴龙渡口的北线,都在芒康县境内汇合。这里是横断山脉腹地,山高谷深,古道悠悠,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
被遗忘的“古道重镇”
作为隘口、要道,“茶马古道”进入芒康县后,依马帮帮头的习惯和目的地共有4条出县线路:在盐井渡澜沧江经左贡县到达察隅县境内;盐井往北经帮达乡、嘎托镇(现县政府所在地),向西入如美镇,从如美进入左贡县;由南北两线进入嘎托后,往北入措瓦乡,在措瓦渡扎西达桑桥进入察雅县境内;由嘎托向西北方向经洛尼乡、宗西乡,避开澜沧江进入贡觉县或察雅县境内。
岁月沧桑,当年的悠悠古道如今或被现代化的柏油马路替代,或早已被人遗忘,消失在萋萋荒草中。竹巴龙乡如今是318国道必经之处,当年金沙江上的溜索早已变为现代化的桥梁;如美镇的竹卡大桥也把澜沧江天堑变为通途;曲孜卡的盐井更是因其保留完好的原始晒盐方式和当地特殊的自然环境,早已蜚声在外。只有措瓦乡、洛尼乡这两处当年“茶马古道”重要通道,却因境内没有温泉、雪山、古刹等现代人喜好的景区景点,又偏离318、214等国道,似乎被“茶马古道”旅游黄金线所抛弃。无独有偶,这两个乡也是芒康县2镇14乡中最为贫困的乡镇,自治区扶贫办安排西藏日报社和自治区民宗委分别对口扶贫。记者正是趁开展扶贫工作之机来到了措瓦乡。
被遗忘的“古道名桥”
措瓦乡地处芒康县北部,与左贡县、察雅县接壤。从县城到乡政府所在地有57公里。公路虽穿行在较为平缓的山谷中,但由于路基不稳,土质松软,泥泞不堪,汽车只有颠簸前行。交通不便,偏居一隅,制约着措瓦乡的经济发展,这也是乡领导的最大心病。
我们西藏日报社扶贫工作组进驻以来,与乡政府的干部职工每天工作生活在一起,迅速建立了友谊,彼此无话不谈,在一次闲聊中,副乡长土登达瓦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记者眼前一亮。原来,措瓦乡一带过去是“茶马古道”重要通道,该乡仲日村境内的澜沧江上有一座全木结构的桥梁,过去非常著名,但在解放前夕,当地反动武装为了阻止******进军,竟将桥付之一炬。记者后经多方打听确认仍有遗迹尚存后,决定实地前往采访。
离开乡政府所在地措瓦村往北20余公里,一路连绵的高山草甸和稀稀落落的森林中,依山而建的仲日村就在眼前了。能通车的公路就此结束,我们只有骑马前行。
骑上村里准备的马匹,在新奇、兴奋的心情中,果吉拉山就此翻过。眼前沟壑明显深邃起来,澜沧江两岸山高谷深的典型地貌地形,让我们以为目标近在咫尺而喜悦不已。沿着羊肠小道穿过无数个灌木丛,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地装点着一块山坡台地─这里是仲日村所属的综依自然村。村长加塔次仁一家热情接待了我们。加塔次仁的父亲拉巴次仁今年68岁,听说我们要去采访扎西达桑古桥时,格外热情。他说,解放以前因为有了扎西达桑桥,综依村这一带经常有马帮经过,非常热闹。在他的印象里,马帮帮头身背长枪短枪,最是威武。每每有马帮经过,整个村子就象过节一般热闹起来。
综依村的北面横亘着雄伟的帕堆拉山,云雾缭绕的山顶看似高不可攀,而扎西达桑桥就在这座大山的背后。简单吃过饭,换过马匹,加塔次仁村长亲自带着我们向帕堆拉山进发。
上山的路异常陡峭,好在是有加塔次仁带路,这里的马匹也走惯了山路。2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山顶,4匹马浑身被汗水浸透了。到了山顶,以为澜沧江就可见到,“扎西达桑”也不远了,谁知一条狭长的山脊等着我们。也许是为了考验我们,这时天空也下起了雨,不多一会,浑身湿透,我们各自牵着马,艰难地行走在若有若无的山路上。
目的地遥遥无期,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饥寒交迫的我此时又犯了老毛病─膝伤疼痛难忍。由于下山的路更加陡峭险峻,无法骑在马背上,而每走一步膝盖撕裂般的疼痛,让我恨不能变作一只球,滚落下去…
在凄风苦雨中经历了5个小时刻骨铭心的下山之路后,终于来到了嵌在河谷深处的扎西达桑─掩映在巨大核桃树、苹果树中间,只有4户人家的小村落。赭红色的澜沧江水浪花飞溅,对岸的大山直插云天。此时天色暗下来,夹在两座大山的最深处,有种山峰随时压将过来的压抑感让我透不过气。
被拾起的沧桑记忆
第二天一早,村里年龄最大的洛松老人带着我们去看古桥遗迹。在一条宽不过60—70米的江面对岸,用巨大的原木层层捆绑、搭建的木制遗迹赫然在目:底座较窄,深陷在陡峭的砾石中,越往上越宽,顶端最宽处的木条明显指向左面已经断开的羊肠小道,很象是当年的引桥部分,而它的右面江边突起的岩石上,明显有建筑痕迹,可能是石块搭建的桥墩,正对着它,就是我们脚底下已经坍塌的建筑遗迹─江这边的桥墩无疑。
这里的江面虽不宽阔但水流湍急,对岸山势十分陡峭,很难想像当年是凭着怎样的一种决心,或者说是在怎样的一种机缘巧合之下,在此修筑这样规模的桥梁?要知道,旧西藏的江河之上除了唐东杰布所修建的几处铁索桥之外,藏政府家门口的拉萨河上也没听说有什么桥梁。由于财富和精英集中在了寺庙,社会生产力低下的藏政府是如何在如此偏远的大山深处组织修建了扎西达桑桥?
洛松对扎西达桑桥的记忆有些支离破碎。从他记事起这座桥就在这里,有无数的马帮由此经过。他只依稀记得听老辈人说起为了修这座桥,砍了周边山上无数树木,征调了芒康十八土司所有木匠和铁匠。他也听老辈人说当初这里只有两户人家,种地放牧之余负责守桥,因此不用向藏政府和头人支差纳税。而对大桥烧毁的那一天,洛松记得一清二楚:那天像往常一样他到对岸山上放羊,回来时桥梁已经被烧毁,害得他在对岸野地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绕道几十里外的竹卡溜索回了家。他也确信烧桥的是当时留守在这一带的藏军无疑。
被期待的“古道名片”
记者回到拉萨以后,拜访了自治区社科院、档案馆、西藏大学、区建筑设计院古建所等单位的多位专家学者,试图了解扎西达桑桥的“前世今生”,还原扎西达桑桥的来龙去脉,但没有一位学者对此有所了解,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扎西达桑桥的文献资料。只有在百度里搜索出了一篇回忆昌都解放的文章里找到了这样的只言片语:“逃向拉萨路上的必经之路扎西达桑桥已因多卡失守而被控制”。
洛松今年65岁,1950年军西藏解放昌都时他应该8岁左右,正是当牧童的年龄,所以桥毁于那个年代的兵燹应该是事实。只是该桥何时由何人如何组织修建等已无从考证,但从当地人的采访了解中可以确信一点:扎西达桑桥是因“茶马古道”的兴起而修建的。
对此,综依村的拉巴次仁老人确信不疑。他曾在乡供销社工作了一辈子,目前在家颐养天年,在当地颇具威望,对扎西达桑和“茶马古道”措瓦段十分熟悉。据他介绍,马帮在措瓦境内大概要走5天左右,当年马帮习惯宿营点现在仍可以指认。他说,“茶马古道”在芒康县境内的多条出境线路中措瓦一线是最为热闹的一条,因为其它线路要么为了避开大江大河而绕远道,要么通过溜索付出损失骡马、货物的代价。而且,过了扎西达桑桥,翻过对面大山,便可到达察雅县境内水草丰美的西布大草坝,这对于在大山深谷中艰难行进多时的马帮来说是个十分理想的休养生息之地。
除此之外,在将近半年多的时间里记者再没有找到对扎西达桑桥有所了解的第二人。难道扎西达桑桥谜一样存在过,又将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
曾经作为汉藏两地经济文化交流重要通道的“茶马古道”,如今却以另外一种形式重现繁荣和盛况─川、滇、藏大三角跨省区联合开发“茶马古道”旅游大业的格局正待形成,“茶马古道”成为它所经地区共享的品牌;数千年间各族人民以生命、以精神铺就的“茶马古道”,将成为后人们今天所共享的遗产。相信见证了一条人类历史上海拔最高、地势最险的古商贸通道所有辉煌与沧桑的扎西达桑桥也必定会像古道上其它众多名胜古迹一样,会不断探寻、不断发现,最终会被世人关注。
有一天,扎西达桑桥就像盐井、曲子卡温泉、加加面一样成为芒康县乃至“茶马古道”黄金旅游线上的又一张名片。